风雨牧鸽人(十六)

来源:原创 作者:林長岳 点击:

风雨牧鸽人(十六)



牧鸽人沧桑之风雨人生

曾仕隐寻亲逢学究,苦娃子货栈暂棲身

话说“油得滑”提着装鸽子的竹篾笼正要出门,冷不防竹篾笼被从后面赶来的曾仕隐一把夺过,喝斥之声传入耳鼓,“这是我的鸽子,我的鸽子,你为什么要抓我的鸽子!我不卖”。“苦娃子”这一声怒喝,牙行的尤二掌櫃大吃一惊,怔怔站在门口动弹不得。莫三爷回过神來,就对苦娃子喝道,“小小年纪,不得无理,还不快把篾笼还给尤二掌櫃”。大哥也是,怎么就使用这么一个不懂章法、不谙世事的小伙计”。这曾仕隐可从未见过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长辈,他那股彝家人只认理的蛮劲就上來了,“我不是莫大叔的小伙计!这些鸽子是我的!是我从南夷彝家寨子帶回來的,是我义父留下的。你不能卖它们!”苦娃子对着莫老三愤愤地反驳。莫老三一听,那股无名之火一冒三丈,你这伢子竟敢犯上,反了你啦!他怒从心头起,恶向胆边生,正要发作,莫管家旺财一看不好,這娃娃今个儿可要遭收拾了,都怪我,怎地就忘了将莫大掌櫃的家书交给莫家老三呢?如是赶忙从怀里拿出莫老大的家书,近前交付给老三,并耳语了几句就帶着苦娃子到后院去了。

这个细伢子竟敢如此对莫掌櫃说话,使在座诸人又大吃一惊,怎么这小伙计竟敢如此托大,众人都用疑询的眼神望着莫掌櫃,想探个究竟。双溪镇莫大掌櫃的这封家书,使莫家老三那张被气急而扭曲的脸慢慢地弛缓下來,莫奈何地离坐走到尤掌櫃当前,拉着他到厅堂内坐下,然后抱拳当胸对各位掌櫃们说:“今日之事都是我莫老三失察,得罪了尤掌櫃,在下當着大家的面向尤掌櫃认个不是。我大哥家书中说,那八只鸽子、是舍侄从云贵边陲南夷彝家寨子帶回来的。因此委曲了尤掌櫃,我一定按货栈商行规矩退还尤二掌櫃货款。为此:明天恭请在座各位到半江楼喝茶,一來为今日之事向尤二掌櫃和各位同仁赔个不是,二来将家兄信中提及关于小侄之事也说说,以釋各位好奇之心,务请赏光。”尤二掌櫃得理不饶人还想说什么,却被众人劝住,如是莫三恭送众掌櫃帶着货物离去。

莫老三送走众人转入后院,见仕隱很委曲地蹲在墻脚,恻隐之心由然而生,后悔真不该寻他晦气,想他小小年纪竞敢千里走单骑、穿赿险峻的马幇入湘老古道,因而对这伢子也心存几分敬佩。他走近仕隐关切帶有歉意地说“娃娃,别再生气了,三叔不知那几只鸽子是你的,更不知我家大哥把你托付给我。你在此权且住下,暂与货栈伙计贾二同住。我再托人帮你打听你父母的下落。”转身又吩咐管家旺财叔,要他帶着贾二将小杂屋隔断出一小间给仕隐关鸽子,材料可去拴骡马的马厩里挑些用得着的。仕隐听到这里,心里亦萌发感激之情,他站起身來走到莫老三跟前说:“莫三叔,今天都是侄儿不好,惹您生气,还望三叔勿怪罪侄儿”这苦娃子倒也乖巧,几句话说的莫老三非常受用,旺财叔笑了,他与贾二费了大半天工夫,从小杂屋中间断出一间养鸽子的小间,还装上了一个可上锁的小门,见到这间既透光透气又安全的小鸽屋,曾仕隱高兴地笑了,他和他的这些花鸟崽总算有了一个棲身之处。

次早天刚蒙蒙亮旺财叔叫醒苦娃子,潭州人爱喝早茶,莫老三领着他三人抵半江楼茶社。店堂内清一色的木四方桌和板凳,桌上放着一把茶壶四个杯子,壁上醒目处贴着“勿谈国事”禁条。莫老三是半江楼的熟客,一进门跑堂的(即店小二,又称堂倌,现称服务员)就过来打招呼,莫老三吩咐拼一张桌子,跑堂的马上明白莫掌櫃今个儿是要打茶围调解事,应声去了,很快堂倌就引莫掌櫃等入座。莫三叔要來三碟包子,每谍四亇(两糖两肉馅),四个葱油饼,一壶泡茶,旺财叔将四只空杯斟满,将一杯先送至莫掌櫃当前,余下各自端了一杯,边吃喝边等。时至七时,店堂已是茶客满座,谈笑风生,其声嘈杂,满堂被抽煙的茶客们弄的煙雾迷漫,但茶客们仍泰然自得,安之若泰。莫老三告诉旺财管家说:“时下吃紧,北方的皮子过不来,潭州皮子走俏,行情看涨。年关将近,市面也急需山货,回去告诉家兄多运筹运筹。”他看了苦娃子一眼忽而细声说(近似耳语):“如迁延时日太久,我会遵照大哥嘱咐将他送回双溪镇。这鸽子的事嘛回去就……”正说到这里,一行茶客鱼贯而入,为首之人直呼:莫掌櫃有劳您久等了。莫视之乃皮货庄甄执事,一行八人先后入座,比昨天多出一位。这时,旺财叔起身告辞领着伙计走了,仕隐亦要起身相隨,但被莫老三留下。隨着堂倌就过來收拾桌子,莫老三吩咐堂倌泡茶上点心,堂倌应声而去。

堂倌泡好九杯君山毛尖,用条盘端來四碟茶点:一碟瓜子:一碟大红袍(花生米);一碟五香麻占;一碟寸金糖。莫老三开言道:今日摆个茶围请大家來,其一是为昨日尤二掌櫃买鸽之事,我莫老三失信于尤二掌櫃,商家以诚信为本,今日當着各位掌櫃的面向他道歉,赔个不是,买卖本栈认罚。虽然交易额很小,不足一银元,但也不能坏了商道规矩。请尤二掌櫃通融应承了此事。此时堂倌又端上來四盘包子,四盘金钩烧麥,一时桌上热气蒸腾。尤二掌櫃这时站起身來说道:“莫掌櫃过谦,又何必自责,也只怪我当时没看清,填写错了货名,鄙人也有错,來日方长嘛,又何必硬要争个彼此!我看此事莫掌櫃退我五毛六分银就行了。”尤二掌櫃这一席话说得大气,使在座的大有刮目相看之感。谁知他沉吟了一下又说出另一番话來,他说:我很喜欢您家“小伙计”不!不!是小侄子帶來的花鸽子,能否割爱让我一两只,请莫掌櫃开个价,我决不討价还价。莫老三一听就不自在,心想你这牙行的尤大伙计,真不愧人称“油得滑”。在座诸君见“油得滑”说话出尔反尔,都有不悦之色,这人的确是个难纏的主,今日莫老三这台茶围只怕难以收场。

在莫老三身边坐着的“苦娃子”一听这姓尤的又要他的鸽子,他那股蛮犟劲又上來了,他待要发作被莫三叔的眼神止住。莫老三说:“尤二掌櫃大度容人在下佩服,既然应承了此事,願意接受退款,那么还是按商道规矩双倍偿还为好,”说罢从兜里拿出一个袁大头和一个银毫递给尤二掌櫃请他收下。接着又说“家兄来信提及,在双溪镇己认曾仕隐为侄儿,并说这伢子是从云贵边陲彝家寨子來的,千里单骑到潭州來寻找他的父母,临行时帶着他己故欧阳义父留下的几只鸽子,历尽诸多魔难今日才得到潭州,他的鸽子是断断不肯货人的。更何况本栈从未經营过鸽子生意,也分不出好坏贵贱,不知行情岂可乱报,这还要请尤二掌櫃多多包容”。再说尤二掌櫃接银在手,又听完莫老三一席言语,知道自己与“紫玉翅”无缘,更不要说“风头白玉翅”了,可惜啊可惜,他本想再表白几句,但被一个清亮的声音抢先接过了话茬。见此人清瞿的身材,头戴兰顶子瓜皮帽,身著一衿藏青长衫外套黑马褂,年逾六旬。在座都不识得,他自报家门又自我解嘲地说出一番话来。

老朽姓楊,名魁字连举,人称杨十阿公,前清举人,是今日席上不速之客,不请自來,惭愧!惭愧。见在座诸君虽为商贾之人,实怀公正之心,有包容万物之肚量,莫三掌櫃处事得度,使老朽钦敬。老朽爱鸽有加,庭院饲有观赏鸽子十数隻,今闻少掌櫃亦豢养上品数羽,但愿不吝让小老儿见识见识,乃生平之幸,岂不快哉!今日叨搅清茗一杯,实为结“鸽缘”而来,因鸽而缘,因缘结识众掌櫃,岂非天意乎!老朽之请,不知莫掌櫃可允?甄执事暗思,这杨老学究一席话,实乃平息了这台茶围事端,可敬、可畏。

茶围散,莫掌櫃邀请楊老学究同行,一观那几只花鸟崽,那位尤大伙计自然是不请自隨。莫老三将杨老学究让进厅堂上座,学究言道:“茶就不用上了,引老朽去观赏观赏那几隻鸽子如何!莫老三将学究引至后院小鸽舍词:“天意、天意。可惜、可惜。”

复來到厅堂落座,楊老夫子余兴未尽,又说道:“观处,仕隐不谙此道,没有品赏鸽子的专用笼具,只好请杨老学究借着阳光,从小鸽舍栅栏处向内观看,见四只紫玉翅全身浑紫白条堪称上品,当他看到两只白凤头玉翅,渾身洁白,婷婷玉立,光艳照人,学究连声称妙呀、妙极!那两隻铜膀白翅,可惜花了膀子,只算平平。老学究说了这么多、莫掌櫃叔侄一句都未听懂。“人老于斯矣!看不真切,看不真切,言词失当之处,莫怪、莫怪。”离开鸽舍时老学究又感叹地多说了这么一句。那厢尤二掌櫃感受尤深,竟说出两句莫名又令人费解的赏鸽是玩其文彩,赏其风韵,去人机械之怀,动人隐逸之兴”。又曰:“玉者,白也,因翅膀大翎从最外一根开始有若干根雪白如玉而得名。玉翅讲究繁多,两翅的白羽优等要在七根以上,有左七右八之说。”苦娃子是听得津津有味,而莫老三呢,听得浑浑噩噩、昏昏欲睡。老夫子似有察觉,话题一转问道:“动问莫掌櫃,贵侄子來此寻找双亲,不知可有确切地址,父母名諱?”莫老三回应说:“舍侄來此寻亲,并无确切地址,连姓氏名谁都不知道,他义父临终前只告诉他,到潭州找到鑫祥皮货庄就能找到他的双亲。”杨老举人世居潭州,还望能指点迷津…欲知后事如何,且待下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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